近年来，青少年厌学、自残甚至自杀的事件并不鲜见，青少年的心理和精神健康成为社会关注和热议的焦点。

传统的发展心理学提出，青少年群体由于生理的快速发展和社会角色的变化，很容易出现情绪、人际关系与行为等方面的问题。然而，青少年的异常状况并不能全部归因于其生理因素。一个年轻人出现精神病症状，除了遗传、体质及个人抗压力等诱因外，社会心理因素如教育方式、学校氛围和社会大环境都是诱发性因素。若从关系视角及后现代视角分析，青少年表现出来的情绪与行为问题，很多时候更多是他们对于外界施加的期待与压迫的反应。

青少年阶段是一个尴尬的转折阶段，处于这个阶段的人是既强势又弱势的。说其强势，是当人们进入青春期，体能与智慧已经足够独立应付日常生活，且能力还在持续快速发展。然而，为了保护他们不要因为冲动而犯错，或是基于维护社会秩序的需要，成年人在社会体制中为青少年施加了各种限制，这可能就会让一些青少年感到憋屈。

面对长辈或社会对他们发展的期待，有些青少年会感到吃不消。而一个时代的价值观与集体焦虑（就是近些年所说的“卷”），足以压垮很多孩子的精神健康。每年高考考场外，常见一群考生父母为应考的孩子打气加油，似乎把对孩子的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这场考试上，这让我不禁想道：作为他们的孩子，万一最终考得不理想，其压力与沮丧会不会引发其抑郁和焦虑？

约十多年前，香港特别行政区的学生自杀问题也较多，当时为了改变家长、学校和社会对孩子发展的狭隘想法，并增强中小学生的抗逆力，香港用了十年时间推动“成长的天空”社工进校园计划。该计划总负责人蔡元云医生特别提出，要协助未成年人发展学习之外的体育、人际、艺术等方面的多元智能，让家长、老师、学生以及社会都明白并接受：每个青少年都有自己的独特价值。该计划的持续深入推进，直接影响了香港很多学校和家长的管教理念。最近，我回到28年前任驻校社工的一所中学谈合作，发现当年这所课后基本无人逗留的学校现在已经成为学生课后参与各种文体活动的活泼园地。学校老师表示，由于社会对学生的硬性期待和压抑减少，并且容许学生多元化发展，学校以前存在的学生沾染毒品、自残等问题也改善了很多。

近几年，我跟从香港特别行政区的黄昌荣教授研究青少年生涯规划。他表示，以前的青少年生涯规划大多只谈如何协助人们选择合适的职业，而现在的第四波生涯规划理论已经将工作的概念范围扩大，认为人们照顾家庭成员、做志愿者等没有金钱回报的参与也是有产能和有意义的工作。我们社工作为生涯导师，可以协助青少年检视他们在这些活动中所获得的态度、价值观、技能和知识，并学会将其应用到不同的人生岗位上，协助他们建立有价值的自我身份。通过有计划地协助与带领，可以协助青少年为其物理性的生命赋予丰富的生涯意义，让那些在传统的学习上缺乏成就感的学生不再感到抑郁、焦虑，从而不再选择用“躺平”或自残等极端的方式去抗拒社会的异化压迫。

诚然，青春期的确是焦虑、抑郁等精神疾病的高发期，若青少年出现长期厌食、厌学、社交退化或自残等行为，需及时到医院诊断治疗。然而，现实中很多青少年的精神健康问题其实都只是源自一些阶段性的不适应，其偏差的情绪、心理与行为表现只是这些既强势又弱势的孩子的防御机制。有时，过早或过度的诊断反而可能会给青少年带来更大的无力感和负面标签。事实上，很多人在青春期都经历过抑郁情绪，但闯过了这些情绪挫折，人们的抗逆力将会变得更强，成年人只要给他们足够的包容和支持就好。

当前，我国从国家到地方层面都在加强对青少年精神健康的关注，家长、学校和社会也应当共同努力，为肢体强健但社会身心较为弱势的青少年提供有利于其生涯多向发展的机会，长远裨益青少年群体的精神健康。

（作者系香港资深社工、佛山市新里程社会工作评估中心首席督导，华南理工大学社会工作专业硕士课程导师，著有《教你做个真社工》《禁毒社工大小事》）

来源：《中国社会工作》2023年12月上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