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中常有些小物件对我们意义重大，这些小物件维系着很多记忆，留存着曾经生活的美好点滴。当我们遇到困境，一时看不到希望时，这些美好的点滴会成为一种善意的提醒：不要忘记，你能行。那些来自过往的鼓励和温情，那些曾经给予过我们的支持和肯定，可能会随着一段关于这个小物件的对话再次浮现，让人重拾生活的力量。

叙事疗法中有一个技术叫做回塑对话（re-membering conversation）。这个技术是通过回忆来调整人生中对我们产生过重要影响的人物的影响力。如果把进入我们人生的所有人物比作一个巨大的俱乐部，这些人物的会员等级会千差万别。有的人对我们的影响很大，可是这些影响我们未必喜欢；有的人似乎已经被我们淡忘，但却给过我们重要的力量和希望。通过有意识地回忆那些给过我们力量和善意的人物，可以调整人生俱乐部中的组织结构，从而让过往持续给我们力量。在这个对话过程中，可以借助一些或许已经流落一隅、早已蒙尘的小物件来回忆那些“贵人”。

十多年前，我在美国旧金山小住，借宿在一个美国朋友家里。他是一位独居老人，居住在离金门大桥不远的一座公寓。白天我们各自安排自己的事情，晚上一起喝茶聊天。他话很少，很多时候我们就是静静地坐着，听远处的海浪和茶炉上水开的声音。不经意间，我看到桌上有一个铜钵，非常漂亮，暗光中看上去似乎经历过无数次把玩。于是我问他，可否跟我讲讲这个铜钵的故事。他微笑了一下说：“我的一生都在这个钵里，它曾经是我唯一的财产。”原来他小时候父母双亡，无家可归，流落街头，曾被一个旅居美国的和尚收留，这个铜钵就是那位长者送给他的。在那位长者的帮助下，他读了书，拿了医学博士，过上了体面的生活。他说：“如果不是你问起，我都好久没有回忆那段经历了。其实我今天的一切，都是起源于这只铜钵。”

我很感谢他愿意跟我讲这个故事，也询问了一些关于那位长者的具体细节。他在介绍的时候，似乎沉浸在那段美好的时光里，再次感受在他万念俱灰的时候那位长者带来的希望之光。他跟我讲了很多那位长者带给他的影响以及为他做过的种种。我问他，如果老人家还在，看到他取得的这些成就会做何感想。他说：“他应该会很高兴，但是也不会说什么，大概会带着赞许的眼神静静地看着我吧。”我问他：今晚回忆那位长者感觉如何？他说非常好，很感谢我让他有机会重新想起那段经历。他自己都感到很奇怪，这原本是很重要的一个人，很重要的一段经历，自己每次遇到困境的时候，那些记忆都会给他无穷的力量，可是最近却很少想起了。

这并不是一个工作案例，可是在这段故事中，我的确使用了叙事的回塑对话的提问结构。这个结构分为四个步骤：

第一，了解一个小物件背后的重要人物，也就是给当事人带来积极影响的人物。询问一些当时的细节，让当事人能够清晰地体验和回忆。

第二，了解那个重要人物给当事人带来的具体贡献和支持，让当事人的力量感存在实质性的支撑。

第三，了解当事人对那个重要人物的意义。这个对话过程不能是单向的，倘若只看到那个重要人物对当事人的贡献和支持，会让当事人感到自己只是被动接受，不能凸显其个人的价值。如果当事人能看到自己对那个重要人物的意义，会进一步提升当事人的力量感。

第四，需要邀请当事人对这个回忆和调整记忆中人物的影响力的过程进行总结，请当事人评估这个过程对其自我效能感的提升。这一点很重要，因为只有通过这个过程，当事人才能主动使用这些记忆，提升自我评价。

回塑对话尽管是一个叙事心理的技术，在心理咨询工作中有重要的应用，但是其应用范围并不限制在咨询工作之中，只要运用得当，在家人之间、朋友之间、同事之间甚至在社工的服务中、企业团建活动中都可取得不错的效果。

（作者系北京林业大学心理系副教授，耶鲁大学访问学者，中国心理学会注册心理督导师和婚姻与家庭专业委员会委员，我国叙事治疗引领者）

来源：《中国社会工作》